4.他与他
个人资料的首页内容平淡无奇。一个著名学府的艺术学部教授,比自己小上两岁,长相俊朗,一看就是规矩的有为青年。但他那点光芒在属于K的社会阶层就完全不够看,这人着实普通,普通到何非不理解K为什么盯上他。不仅普通,甚至无趣,传道授业之外再没有别的娱乐项目,不毒不赌除了处处留情炮友满天之外,简直就是优秀楷模。哪怕到处放炮,这人但从来没对自己的学生下手,在M国这种没有节操的地方,简直是一种清流。
不愧是黑市的大拿,杨修贤几乎没有秘密可言,从小到大的资料一应俱全。其实不止是杨修贤,组织交给何非的所有猎物资料都极其详尽,何非只是想不明白,K究竟对一个普通人有什么企图。直到他翻开下一页,终于明白了。
那个何非,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白天的杨教授温文尔雅受人追捧,但深夜中的杨修贤,大摇大摆闯进堕落街区,做着倒买倒卖的营生。他有的是钱,多少数额的保护费交起来眼都不眨,看来他这样傲慢的人没少被找麻烦,但背靠着一般人招惹不起的大佬,该单干照样单干,该嚣张照样嚣张。现在不凑巧的是,杨修贤赚的钱,K也想赚,既然是软硬不吃的深水鱼,就拿饵料慢慢钓上岸来。
何非就是K的饵,装扮一番,愿者上钩。
哪怕亚裔长相显小,三十啷当的气质要扮做学生很快就会被拆穿了,好在大学校园管理不那么严格,何非就大摇大摆地混进园区。MAY给的资料很详尽,无论是杨修贤的课表还是作息习惯,一应俱全。于是当杨修贤出现的时候,何非也恰当地出现,每天打扮得花孔雀一般,就在人跟前开屏。
再迟钝的人也该发现了,更何况是杨修贤。这个陌生男人与自己一两次的偶遇也就算了,一周四节课,一课不落的到场,梳着成熟男人的标志性小分头,不是学生也不是教职人员的生面孔,也不听课,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对视的时候勾着嘴角笑容弧度恰到好处,刻意晒成小麦色皮肤和一双桃花眼,就差把“我是gay”写在脸上。
杨修贤不是纯粹的gay,当然,也不是直男,他生冷不忌男女不限,看对眼就上,拔屌无情,精确得就像把握每一节课的下课时间,从进去那一秒开始算起,四十五分钟是温存的时限。跟前这个男人漂亮归漂亮,但目的性太强,事后恐怕不好脱身,杨修贤哪怕再鸡动,心也动不了。
他是个很畏惧麻烦的人。
他和学校安保部门打过招呼,指着监控画面中何非的截屏,要他们留意这是自己的狂热粉丝,千万不要放进学校。有了安保的紧迫盯人,何非的钓鱼计划变得困难重重,MAY已经开始催促了,何非偏偏是连一句话都没能搭上。
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走了歪路,往常那些老东西,只要一来二往就将房卡塞了过来,怎么到了杨修贤这就踢了铁板,何非开始怀疑是不是同族相斥,杨修贤就是对亚裔脸孔不来电。
三番两次地试探,无奈杨修贤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何非有些焦躁起来,K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他的耐心有限,MAY传达的意思也表明了K是给过他一次机会的,要是再完不成,有的是别的办法让他还钱。
自从他签下合同的那一天开始,何非好像已经忘记怎么做回自己,他按照K提供的资料,按照猎物的喜好扮演他们喜欢的模样,情深意切假模假样了太久,都忘了原来自己什么也不是。庆幸的是他演技太好,瞒天过海才能撑到现在,眼看着欠下的赌债被划分成小块,一块接一块将要一笔勾销的时候,碰上杨修贤这么个硬茬。
可惜何非用尽浑身解数那还有什么办法。但就在他都要放弃了的时候,老天爷好像法外开恩又给了他一次希望。
他都忘了自己怎么就会跑到城市内河沿岸溜达了,喝光四五听啤酒,头脑发昏,嘴里叼着一根皱巴巴的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空罐子踢远,走两步,再踢远。然后就听见几个孩子的呼救声。三四个孩子坐在岸边湿漉漉地,一边哭一边喊,何非只听了个大概,似乎是这几个孩子下水玩,年纪最小的那个不小心泅得远了回不来,有路人跳下水去接孩子,才把人顺到浅处自己脚下一滑撞水里晕了。
何非连T恤都来不及脱,只把手机掏了扔在边上跳进河里。齐腰深的水,不深不浅,但是磕晕乎的人脸朝下只会把自己溺过去。十四年前,何非从那艘船上逃了出来,他再也不敢下水,好像回到那个退潮的夜晚,暗涌就在脚边,他不能妄动也不能出声,齐胸的海浪压迫着胸腔几乎逼得人几乎喘不上气,窒息与恐惧,夹在绝境里。
这次他居然想也不想就跳进水里,只是迟来的惶恐让他有些舒展不开。所幸内河的水不太深,何非飘了几米就捞到人。那人晕了过去,丝毫没有挣扎,何非顺利地把人推到岸上,几个孩子也连拖带拽地将人扯了过去。
何非翻身上岸,忙去看那人怎么样,把人翻了个面,伸手试探试脉搏的时候才发现,这不就是杨修贤么。何非愣了一下,胸外按压的力度多少带了些私人恩怨。昏迷中的人呕出一口水来,艰难地抬手试图去摸肋骨,疼得皱眉龇牙就被何非把手扒拉下来,何非不管他,没轻没重摆弄着杨修贤一张帅脸,把他的嘴掰成丑模样才凑上去口对口呼气。
总算意识复苏的杨修贤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狼狈得像个流浪汉的家伙,胡子拉碴,头发湿漉漉水顺着脸颊往下滴。哪怕是这幅样子,杨修贤也很难不把人认出来,这不就是前阵子总在自己跟前晃悠到处开屏的孔雀么。
杨修贤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不仅仅是见惯了他人五人六花枝招展模样与此刻反差巨大形成的形象造成的心里落差。当时杨修贤还揣测对方意有所图,厌恶至极,结果现在,最讨厌的人变成救命恩人,他总不能说自己见义勇为掉进河里也在对方的算计中。原先脑子利索的人现在混沌成了浆糊,在当看见对方见他醒来站起转身就要走的时候,下意识拽住了人家的手。
此时的杨修贤顺势变成坐姿,何非没料到一个差点淹死的人还能这力气,被带得一个趔趄,极其不悦地转过头瞪他。
何非湿透了,滴滴答答地淌水。廉价的T恤贴在身上,看起来单薄得要命,凸出的肩胛骨让人看着可怜又有些微妙地心动过速。杨修贤缺氧的脑子暂时还没能修好,指着对方打折买来的衣服问了一句,“你也喜欢梵高的星空吗?”
喜欢你个头!何非难得硬起脊梁,他是想这么说的,再啐上一口。但何非却鬼使神差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