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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东最终还是没能杠过吴邪,不得不放他混进人堆里,临松手前千叮咛万嘱咐,把暗号对了一遍又一遍,活像当年二叔送他进高考考场那样。吴邪的耳朵实在受不住了,扒掉昌东掐着他胳膊的手,头一埋往前冲,可惜没瞄准,一头扎进门口一守卫的怀里。
从昌东的位置只能看见吴邪的背影,却不见他这会儿是什么表情,只见吴邪婀娜地扭了一下,守卫顺势捏了他屁股,竟就放行了。昌东额角青筋跳了跳,忍住了。眼见吴邪跟着其他舞娘混进朱红高阁,昌东就开始眼巴巴地等。
吴邪横竖不像会跳舞的人,浑水摸鱼都不像那么回事,昌东这才撒手不一会儿,就开始懊恼刚才没把人拦住,怎么样也应该一起行动有个照应,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得了,但吴邪暗号没发,昌东也不敢贸然闯入,就盯着那主阁,来回踱步,在心里计算着一曲终了的时间。
大概是心中焦急,这时间就过的格外漫长。但着急归着急,昌东也不敢贸然行动,生怕关心则乱反而害了吴邪,就这么猫墙角守着,终于守到吴邪跟着上去的那一队舞娘们出来。昌东瞥见领头姑娘的一抹红裙角,蹭地拔地而起快走几步趴在墙这边往主阁那处张望。
很快便察觉到不对劲。那些鱼贯而出的姑娘们哪有方才上楼那般轻松惬意,几乎是快步逃出来的,哪怕怎么强装镇定,也难掩慌乱,而“送”这群舞娘出来的几名护卫关注点也明显不在她们身上。昌东下意识闪身钻进阴影里,就见姑娘们匆匆散去,而护卫与守门的几个交头接耳,紧接着一队人马就在主阁前集合,很快就散开四处搜查。
做舞娘打扮上到主阁加上吴邪有十九人,现在统共出来十八个,一定是出事了。比起怎么躲过这些人,昌东更担心吴邪的安危,这一世的吴邪好像也就脑子活泛点,其他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优势,至于武力值这块,四舍五入可能没有。
昌东这会儿懊恼怎么就不拦着点吴邪,他怎么能答应这么一个不着四六点法子。花无谢向来鬼点子多,当年裴文德虽然惯他,也会挑拣着答应,但自从失了花无谢,苟活这么些年,只要找到花无谢的转世,昌东就拒绝不了每一世的他,诸事由着他去,再想办法给他兜底。于是到了这世也是如此。
主阁这么高,光凭他一人别说救出吴邪,就是要绕开所有守卫找到他也够呛。他探头再看一眼外面闹哄哄的景象,啧出一声,大摇大摆从藏身处走到大街上,“你们在找我么?”
穿着铠甲的士兵蜂拥而至,把不做反抗的昌东按在地上。
昌东被罩上黑布反剪手臂,一左一右架上,垂下头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和眼下刀台阶,经过很长一段的曲折路径,绕得他差点记不住往回的路线,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这么被带到一扇漆黑的门前。后面的展开不太正常,他反剪的手被松开,黑色罩子被掀开,半妖的身体对外界的刺激感知都很敏锐,一瞬间的强光让他睁不开眼。就在昌东抬臂遮挡的时候,他被一脚踹进门内。吱呀一声,沉重的门就在身后阖上。
他顺势倒在地上没有忙着起身,但身体保持戒备的状态好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周围太安静,安静得不正常,不自然的昏暗不自然的诡异,没有风声没有衣物摩挲声,甚至没有呼吸声,室内弥漫着腐烂的衰败的味道令人作呕。然后跟前突然出现一双靴——
黑色的,带着刺绣隐纹的靴。昌东登时弹开来,单膝跪着一手触地,抬头看向原来的位置。周遭太黑,要不是他的眼睛近妖,很难在这种环境下作出反应。但哪怕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被人悄无声息近身,也说明了对方并不简单。
昌东警惕地看着“它”,跟前的人形周身冒着黑气,像是人又不像人,裹着黑色鎏金长袍,所有不慎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是黑色的,长袖下隐约露出的手指枯瘦树枝一样,尖锐的指甲似乎卷曲着。“它”做出俯身的动作,脸上黑洞洞的似是眼睛的东西,盯着昌东一动不动,然后用锐利的指甲挑起昌东的下巴,迫使昌东与“它”对视。
刺骨的寒气也随之传来,昌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人形的黑气原来是沉寂千年的死气,将这个不灭的尸体紧紧包裹,免于彻底腐烂、化成白骨,最后什么也不剩下,也因这死气,城主此时行动的速度缓慢十分缓慢,慢得谨慎如昌东也想搏一把。
昌东眯起眼,能感受到城主观察他的视线,于是他顺势抓住城主鸡爪子一样的手反向一拔,向后跳开,连带这将那几乎朽化的下臂一起拽了下来,飞速扔到一边,而那怪物只是朝着空荡荡的袖子看了一看,空洞的眼窝甚至现出不同寻常的幽光。昌东也立刻退到门口的位置,死死盯住残缺的怪物。
方才的昌东就是在赌,赌这会瞬移的死尸是个只会单向思考的蠢货,赌自己究竟能够损它多少。而现在摆在他跟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逃,另一个是找到吴邪。昌东站在门口的位置,背对着那扇门,迟疑了。很快昌东就反应过来,他在这里没有感受到除自己以外的活物,那么吴邪此时也不在这里,而城主近在眼前……杀了它!
昌东不管不顾起来,动作就比原先利落许多。都是活了千百年的怪物,怎有害怕别个妖物的道理。昌东别在腰侧的刀抽出,银光落刃,老东西明显防范不了,它的右手已经续不上了,左手抓着青铜的权杖,杆头一点青色幽光,还未砍向昌东,就被昌东飞速闪过。
一寸短一寸险,短刀虽比不上长兵器安稳,但越是在这狭小的空间,就越能施展开来。哪怕城主妖异又有何惧,它轰隆隆的鬼力将这地上炸出几个大坑,偏偏没能伤昌东分毫。而昌东也发现了,老东西畏光,就故意往墙薄的地方藏身。你来我往的对垒,几次三番击中同一个地方,不用于承重的纤薄墙体撕开一些裂纹,正午的光漏了进来,而昌东也放弃了闪躲,迎合它冲向前去。
拎着它的袍子,甩脱它左手的执杖,掐着它的脖颈,拼尽全力将它撞向那面墙。光撒在黑袍上,昌东一瞬间看见长袍上有五爪的龙纹盘旋其上,由不得他细想,反握刀柄又将那墙上的裂纹凿开一些来。
灼烧的声音,伴随着不死老鬼的嘶吼,光像一柄刀,将这具枯瘦的尸割出红色的痕。昌东的刀刃转向它的眼,就在将要扎进去的时候,听见它的喉底鼓动的声音。昌东慢慢听清了,不是哀求,而是威胁。昌东愣神的功夫,房内隐藏的门被打开来,昏迷不醒的吴邪头朝下,绳子拴着腿就这么倒掉着,而那下边,是无尽的深渊,和炽热的烧红了的岩浆。
事关吴邪,昌东不敢赌,不敢赌这高阁之内怎会有地裂和熔岩,不敢赌这是环境还是现实,他害怕,他已经没有机会了,死死扣住城主的手松开了些。而此时他也听清了,不死老鬼的笑声,从空洞腹腔传来的,令人不寒而栗。
昌东不敢轻举妄动,仍旧钳制着城主,他分神去看吴邪,被一杖击个正着,呕出一丝血来,“放了他,我放了你。”
它只是笑,决定权在它,空洞的眼窝不知正看向何处。吴邪醒来,被热醒的,显然吓了一跳,结果也只是骂了句脏话,冲着昌东大喊大叫,“干啥呢,赶紧neng死丫的咱回家!”
昌东哭笑不得,又怕他胡乱挣扎掉下去成了火炙小狗,连忙要他别乱动。吴邪的位置看不清城主的模样,也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已经脱离了物理可控的范围,泥鳅一样跳弹,正收紧核心伸手去够绑他腿的链条,试图调转方向。结果只听一声脆响,链条陡然松开,他的腿直接脱离钳制,要不是自己眼明手快扯住链条的一端,又忙去够那横梁,才免于掉进熔岩深渊里。
吴邪尴尬地挂在那,一脸惊恐地望向脚下。他现在没有地方借力,荡不进门内,也攀不上来,只能双腿悬空地支在那。却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很快就已经面红耳赤起来。
“放他上来!”昌东的威胁失了底气。
而那不死老鬼终于肯开口,“跪下——”它的声音,缓慢低沉,一张口周遭的温度好像降至冰点。吴邪终于看清老鬼长相,恶心得头皮发麻,仍是嘴硬,张牙舞爪地让昌东别听它的,但昌东却照做了。
“捡起你的刀,刺穿你的手臂——你的大腿,”扎第一刀的时候,吴邪愣住了,当淌血的刀子移到大腿时,吴邪慌了手脚,除了让昌东别听他的,再也喊不出多余的词汇,“你们之间永远只能活下一个人,现在,瞄准你的心口——”
“扑哧”,刀子从血肉抽离的声音,昌东脸色苍白,最后看一眼吴邪,当初的花无谢是带着绝望剖心的,而现在的自己,起码还能带着让吴邪活下去的希望,他已经十分满足了。昌东脸上带着笑,刀尖冲着胸口,一点点侵入——
“我操你大爷!”吴邪瞪向老鬼,目眦欲裂。
(主打一个罗密欧与朱丽叶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