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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二人进到城中,这扇门,复而关上。门内的世界与门外的黄沙荒土全然不同,入眼金碧辉煌,城墙依然高耸一眼望不到尽头,内里的门漆着金色的漆料,红色的门柱,门内的牌楼有青色的瓦,两边的房子张灯结彩灯笼高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定睛一看牌楼上挂着的匾,这里与后世所称的诡城全然不同,此时此地,它唤作玉城。
一扇门,一堵墙,将城外的死气荒凉全部隔绝,仿佛早已跳脱轮回之外,仿佛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悠然自得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城门外白骨叠叠,更不知世间时代更迭,只晓得眼前的歌舞升平,茫茫于世。
刚被放进门俩人真就像头回进城的,小心翼翼。昌东也拿不准,正打算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先仔细观察,结果吴邪又一马当先窜进人流里,徒留昌东连连感慨这撒手没名不虚传。不过吴邪虽然虎了吧唧,但是胆子不大,搁前边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就跟头回当贼似的,蹑手蹑脚,更让人无法不注意。
昌东叹了口气,从后头追上来,胡噜一把狗头,“他们不会管你的,”随手指了个方向,吴邪跟着抬眼看过去,“玉城以前是各国往来交通的要点,什么民族什么国家的人都有可能往来此地,这里的百姓早就见怪不怪了,反倒是你,越是紧绷着,越惹人注意。”吴邪想想也是,松了松肩膀。
两人干巴巴地走着,吴邪身体虽说是放松了,但表情出卖了他,紧绷的模样就像密室逃脱的新手玩家,既要寻找逃离的线索,又怕有什么npc窜出来吓他,光嘴上让他别紧张恐怕没有多大作用,昌东抬手给他松了松后颈,“……年纪轻轻,肩颈这么紧,湿气很重?”
万物皆可湿气重,会不会聊天啊?吴邪犯了个白眼,不过大佬手劲恰到好处,抻了抻颈子,坦然接受昌东的马杀鸡服务。
小狗被按得迷瞪了,舒服得想翻肚皮,早先那点矜持都没了,一边找角度把梆硬的肩膀往昌东手上送,一边得寸进尺开始八卦,“吴家到我这代,在九门里好像也不那么厉害了,尤其是我三叔失踪之后……我三叔跟我感情最好,有什么好玩的故事不忘跟我说,说来,我好像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你的故事,死人沙漠里的引路人,关外的智勇沙獠,不同于九门,你就是单干的那种。我三叔跟我提起你的时候,把你形容做荒漠孤狼,这故事听得太早,我还以为你是五六十的老头了,没想到你还挺年轻的。”
昌东嘴角抽抽,他何止是五六十的老头,王八都没他命长。不过这话他现在不能说,只能仗着年代久远消息滞后孩子好糊弄,开始忽悠吴邪,“我是个孤儿,小时候没人管教,为了活下去,仗着身形小胆子大敢闯禁林禁沙,就这么闯出名堂来了。”吴邪表情凝重,感情牌奏效,于是昌东接着往下瞎掰,“还有,其实,我能看见那个……”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性了,那个是哪个,没指名道姓,留给无限想象的空间,但吴邪格外能想象,一把攥住昌东的手,“哥,你是我亲哥,求你别说了!”吴家小霸王,窜天猴似的上天入地闯斗无数,但是吧,他怕那个,就是昌东欲言又止的那个,人菜瘾大,莫得办法。
昌东笑而不语,吴邪的八卦之路到此为止。但对临时搭档有好奇心的何止吴邪一个,昌东对吴邪的也好奇的不得了,这一世他来的不早不晚,却没来得及参与吴邪生命最初的部分,他想看吴邪小时候的模样,想知道他怎么长大,又是怎么入了这一行。他这一千多年的生命中,好像只对“花无谢”有用之不竭的关注,对于其他的事当然没有兴趣,所以早在吴邪出现之前,昌东别说是对九门,更何况是吴家,都没有半点兴趣。
他想知道关于吴邪的一切,想得不得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摆出一副“多无聊啊我们来随便聊聊”的样子,先抛出自己的底牌,“李老板开的价钱不错,让我领着他的一队人进到这里,可惜,出师未捷人全丢了。”说完,就把话头丢给吴邪,“你和你朋友也不过两个人,怎么敢闯到这里来?”
吴邪听他避重就轻的说法就知道昌东有事瞒着,不过谁让他对昌东有莫名的好感,也就不藏着掖着,大方聊了起来。“我三叔失踪了,有人说他到了诡城,我是来找他的。”
昌东微微蹙眉,“据我所知,还没有人能够活着从这里离开,你不会不明白……你该不会被人骗来当枪使。”
吴邪不接话,只是笑了笑,昌东一眼就看出,吴邪是知道自己也叫人利用了,“但三叔对我很重要。”所以只要事关三叔,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都要试一试。
但这些事与昌东无关,他对于吴邪,也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两人分明没有半点关系,但听闻吴邪这样说,昌东却面露愠色,“这里很危险,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于别人也很重要。”
昌东说得让吴邪有一点心虚,就好像不小心摔沟里害怕叫家长知道的那种心虚。但心虚且嘴硬,“是啊,我原本打算一个人来的,但是胖子放心不下我,就跟来了。事已至此,诡城的事,三叔的事,我都可以不探了,但我必须找到胖子,把他带回家,他对我也很重要。”
昌东形容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有些酸胀,也感到柔软,那个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花无谢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小三爷,有在乎的亲人,也有朋友,裴文德不再是他的唯一,但是至少现在,他能够作为昌东,站到他身边。“有我在,胖子丢不了。”昌东笑,吴邪跟着笑,挺奇怪的,这话放到任何人身上,吴邪只会当做空口无凭的许诺,但是昌东不一样,好像他一旦答应了,就一定会为他实现。
两人插科打诨天南地北地聊,昌东聊他干过哪几宗活,吴邪和他说铁三角和老九门,不知说到哪个桥段,吴邪紧张兮兮地叮嘱昌东,“不是和你开玩笑,看见棺材就拦着我点,逢棺必起尸,屡试不爽。”
昌东笑,“你只是八字太轻好欺负,好镇好抓而已。”吴邪没法反驳,抠着手不肯搭理昌东了。只是要不了一会儿,又乐颠颠地跑来问东问西。
玉城大得离谱,光是主街都好像走不到头似的。俩人走走逛逛,四处张望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抬手看了眼表,指针就停留在最初的那刻,看来是摔坏了。再抬眼望去,挂在天边的日头丝毫没有落下的意思,吴邪这才觉得奇怪,自他们被卷进吞人沙后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但又没有什么实感,除去精神上的困顿,也不觉得疲惫,好像这个世界与现实的世界有着不同的流速。
“饿么?”吴邪正想事呢,昌东突然冒出一声,吴邪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慢悠悠地摇了摇头,于是昌东意有所指停顿了一会儿,“好巧,我也是。”
吴邪觉得昌东话里有话,但人没主动说,他就没往下问,继续掰着手指头估算他们进到这里到底有多久了。昌东把手机屏幕摁亮送到吴邪眼前,吴邪“嗯?”了一声,再一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与他手表停在一样的节点。他的手表没坏,昌东的手机也没坏,唯一坏掉的是他们意识所在的世界。
“我们或许一直被困在吞人沙中,也可能被流沙冲到别的地方去,现在的‘我们’,或许不在现实世界里,”昌东的衣兜像是什么哆啦A梦的百宝袋,想要什么就能扒拉出什么,他在大腿外侧的裤兜摸了摸,掏出一个指南针,只见指针飞速旋转着,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遭遇地陷后我们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明明所有人一起被吞人沙卷走,而我只找到了你,却看不到其他人,我还以为这是被藏在沙漠下的城池。我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我们根本就没离开过原地……”
吴邪一怔,他在意的倒不是昌东所诉本身,而是惊诧到,为什么昌东总能想他所想,奇迹般地同屏了,“你是说,我们是灵魂出窍了?”
(吴狗震惊:你最好不要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周一坠烦人辣